我喜欢的同志小说

[Asrgfb]

摘录自《我的前半生》：

我妹妹的中学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女校。学校的英语非常好，图书馆也有很多现代小说，而且都是我学校图书馆里面没有的。她的老师介绍很多现代名着给她们。有次她借了英国有名小说家 Iris Murdoch 的《网下》(Under the Net) 回家，我看了觉得英文写得很流畅。所以下次她借了同一作者的《独角兽》(The Unicorn) 时，我也去看了。虽然我不很喜欢这本小说，但是里面却有一对同性恋人，不过着墨不多。我有个大学同学后来告诉我，Iris Murdoch 的《钟》(The Bell) 里面写同性恋更多，而且写得好像他们与异性恋一样地相爱，而不是一时的肉欲。不过我一直都没有看这一本书。

无独有偶，当爱人和我认识后，还没有见面时，他寄了一本他最喜欢的小说给我，就是 Iris Murdoch 的《虽败犹荣》(A Fairly Honour Defeat)。这本是她写同性恋爱人写得最好的了。这是后话。

我妹妹也借了一本美国黑人的小说，是 Jams Baldwin 的 Go Tell It in the Mountain。这也是英文写得很好的小说。我也忘记了在什么场合里发现 Jams Baldwin 也写了一本同志小说，叫做 Giovanni’s Room，於是我也记下来了。

当《莫里斯》在1971年出版时，我那个时候没有钱去买，也不敢去买，但是我立刻记住书名。此外，报导说 E. M. Forster 和 Gore Vidal 有一段对话。Gore Vidal 写了第一本主流同性恋小说《城与盐柱》(The City and the Pillar)，在 1948 年出版。《城与盐柱》里面描写两个男孩子性交。Gore Vidal 知道 E. M. Forster 写了一本同性恋小说，一直没有出版，也听说过里面两个男人上床了。於是他见到 E. M. Forster 后便问他两个男人在床上做什么。E. M. Forster 回答：“他们在谈话嘛。”我因此也知道有《城与盐柱》这本书。

后来我就在香港大学和加州大学的图书馆找到了这些书。哪本在哪里找到我记不清了。那时因为不耐烦，所以找到后急不及待就翻到讲同性恋的地方来看，常常没有看完这本书。我在香港大学时不敢去借，所以只能匆匆忙忙地看精彩部分。我还记得 Giovanni’s Room 那里写到两个男孩子第一次性交。叙述者说：“我不敢想象第二天 Joy 的母亲看到床单时有什么感想了。”

1975−7 年，我回到香港，常去图书馆。香港大会堂图书馆很多二十世纪的英文小说，香港大学图书馆也很多。好像我是在大会堂图书馆借到两本最伟大的同志小说。

我先借到二十世纪大小说家福斯特的《莫里斯》。福斯特是同性恋的。他在 1913年写了《莫里斯》，破天荒地讲两个男人相爱的故事，而且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十分美满。福斯特知道当时没有办法出版，就说等他死后出版吧。福斯特死於 1970 年，明年《莫里斯》问世。我那时在百客里，不敢去买。回香港后，终於看到这本书了。故事说，二十世纪初年，剑桥有两个学生。莫里斯来自中等家庭，克莱德是贵族。他们相爱了，不过只是亲亲嘴而已，为因克莱德认为有肉欲便是落於下乘。两人相爱了几年，直到克莱德去希腊旅游，回来变了异性恋，还准备结婚。莫里斯伤心欲绝，一度看心理医生，企图改变性向。克莱德新婚以后，叫莫里斯来家里作客。结果莫里斯和管理猎物的斯克德相恋，成为爱人，从此消失在人间。

我觉得故事写得最好的，是莫里斯失恋那几章，非常感人。此外，就是福斯特拿手的，描绘英国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阶级。《莫里斯》出版是英文文学的大事，为因福斯特是二十世纪英文的大手笔。可惜《莫里斯》得不到好评。很多评论家是异性恋的，对同性恋不起共鸣。同性恋读者就不同了。过去写我们的时候，作者都说我们不正常，注定悲剧收场。现在竟然有莫里斯这个正常人，竟然结束时有美满的爱情，对我们的震撼是不可以想像的。我就是这样，借书后连看了三次！

我不记得在看到《莫里斯》以后的几个月还是一年多，在大会堂图书馆又看一本小说，是 Mary Renault（玛丽．瑞瑙特）的 The Charioteer（《驱车人》）。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容易找到同性恋小说！我没有听过《驱车人》的，瑞瑙特倒听过，但从来没有注意。打开小说后，内容立刻吸引我，结果又是连看了三次！

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。劳伦斯受了重伤，在陆军医院疗养。有两个男人吸引他。一个情窦未开的勤杂工；另外是他同学，现在是水军军官。故事就是讲劳伦斯的选择。小说写得极好。瑞瑙特写出劳伦斯的灵魂了。

瑞瑙特是拉拉，但她笔下绝对是男同，不像同人女写的小说，里面人物只是有阴茎的女人。她是护士，二次大战时在医院服务，所以《驱车人》那么逼真。《驱车人》在 1953 年出版，在《莫里斯》前二十年，是英文第一部这么正面写同性恋的小说。不止是正面，而且结局完美。我认为最伟大的同志小说就是《驱车人》。

1998 或 2000 年，我在香港逛书店，竟然看到一系列的同志小说，是华强书店出版的。我当然立刻买下来，回到酒店，一口气看完。其中一本是童戈的短篇小说集《好男罗格》，里面有两篇小说可以与《莫里斯》和《驱车人》并列——〈空荡荡的橄榄绿〉和〈好男罗格〉。可惜《好男罗格》已经绝版了。